1
在梦里，莉亚又回到了方舟号上，回到了右舷甲板爆炸的那天。
那是个极为普通的日子，甲板上挤满了懵懵懂懂的中学生。他们刚从冬眠舱醒来，脸上带着浮肿的痕迹，揉着眼睛互相推搡。班长扯着嗓门大喊大叫，企图整理队形，好将少年们带往生活区。
莉亚已经结束了她为期两个月的轮休，正在医疗站前和一大群陌生孩子一起排着长队，做重新冬眠的准备工作：理发，修剪指甲，记录身体数据。
她心情有些低落。在方舟号上，清醒的日子也是艰苦的：空气污浊，缺水，食物供应时断时续，所有人都经常挨饿。在暖气不足的时候，大家紧紧挤在一起，观看教室屏幕上循环播放的视频：一个严肃的老头儿讲解三角函数和英语语法。
但哪怕是这样，也远比在冬眠舱里一躺就是五年有趣多了。她听说，要不是人类使用冬眠舱的上限是五年，方舟号的设计者们还打算让他们一觉睡到目的地呢。她又想到离开地球的那天，父母紧紧拥抱她：“等到了新殖民星球，你肯定已经长成大姑娘了。我们会在那里见面的。”
他们装成很高兴的样子，但泛红的眼眶暴露了他们的情绪。
莉亚叹了口气。当然，大部分时间，方舟号上的伙伴们都还不错。而且阿光也和她在同一条船上。阿光比她大一岁，是她从小一起玩的邻居。他们的轮休期凑到一块儿的时候，他会带她躲开保育机器人的监视，
在方舟号上四处探险。在底舱的透明舷窗前，她第一次看到了贯彻整个视野的银河旋臂，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。
好吧，当个宇宙探险家还是比待在学校里有意思多了。莉亚自我安慰道，他们这批中学生，还是被千挑万选出来成为第一批宇宙殖民者的呢，多少人羡慕他们。
医疗站前的队伍移动得很慢，还有三个人，还有两个人——正在此时，一记猛烈的摇晃将他们全部震翻在地。
尖叫声瞬间撑爆了船舱。有人撞了她。莉亚滚到墙角边，抱住脑袋，将身体蜷成一团。
难道方舟号被一颗巨型流星击中了？喧哗声此起彼伏，远处传来哭声。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烧焦的气味。警报系统发出的嗡鸣断断续续，消防泡沫如雪块般落在混乱的人群头上。
莉亚在心里默默警告自己保持镇定，船上的维护机器人会解决问题的。
“全员撤离甲板，全员撤离甲板。红色一级警报，全员撤离。”广播中的机械女声听上去波澜不惊。莉亚努力回忆出发前的应急训练课，这种警报出现说明此区域已出现不可修复的损坏，为了保护方舟号其他部分的安全，离开甲板区的通道已经关闭。他们应该按次序排好队进入紧急通道，去找救生艇。
然而，整个甲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。班长们控制不了惊慌失措的少年，毕竟他们自己也只是稍大一些的高年级生。飞船的损伤似乎也影响到了中央电脑系统，保育机器人在地下乱跑，念叨着毫无意义的词，帮不上什么忙。
浓重的黑烟从右舷一波波袭来，呛得人直掉眼泪。莉亚抹掉头上黏糊糊的消防泡沫，徒劳地左右四顾，想找到一些熟悉的面孔。此时有人从背后猛地拍了一下她。
“阿光！”她扭头，惊喜地叫道。
“可算找到你了。”男孩说，压低了声音，“快走，那边紧急通道已经开始排队了。”
他们穿过甲板。大部分人仍挤在通向生活区的阀门处，叫嚷着要求飞船系统放行。莉亚问：“我们不提醒他们一下吗？”
“别犯傻，他们已经丧失了理智，不会听你的。”阿光紧紧抓着她的胳膊，一路小跑。
他们赶到了紧急通道的入口处，只有十几个年龄比较大的孩子聚在那里。飞船的重力系统似乎已经崩溃，进入通道时他们不由自主地漂了起来。莉亚第一次意识到，可能方舟号遇上的麻烦不止在甲板区。救生艇里的座位是六个人一组，坐满了就自动弹射出去。
莉亚和阿光排在最后，眼前也只剩下最后一条空救生艇。莉亚本来还想等一下，安全通道里也许还会钻出其他人，可以一起上船。但火和浓烟已经过来了。
阿光命令救生艇立即启动。
他的果断救了他们的命。等逃出一段路回头看，方舟号的右半边已经炸成了宇宙中的一大团烟花。
2
“嘿，489 号遗迹附近有生物活动迹象。”监控员一号说。
“是么？我看看。”监控员二号双脚一蹬，操纵转椅滑到了屏幕前。
两个小小的影子在屏幕上慢慢移动。
二号操纵摄像头放大局部图像，惊呼出声：“看上去像两个人类小孩，哪儿来的？”
接着他又喃喃自语道：“不过他们的衣着发型都很奇怪，讲的语言也不在我们的数据库内。”
一号调出更多数据界面：“附近没有飞行器降落的迹象。”他又迅速检查了另一列数据，“他们的生理数据相当糟糕，像是很长时间没有进食饮水，已经接近虚脱。我们要不要先把他们接进来？”
二号皱眉：“先等等，最近阿尔法星系那边形势紧张，谁知道密探会以什么形式出现，不能大意。”
“万一真是星际飞船落难的旅客呢！总不能见死不救，况且他们还是小孩子。”一号反对道。
二号陷入沉思：“先引导他们进入489 号遗迹，仓库里还有些生存物资。我们向上面报告。”
3
只是个梦而已。
莉亚坐起身，努力平复呼吸。整件事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，救生艇及时带他们找到了可以暂时容身的星球。他们活下来了，一切都还好。
看了眼腕表，已是清晨。莉亚爬起来弄早餐。“阿光！”拿着两人份的罐头盒，她喊了一嗓子，“要不要吃扁豆？”
掩体中一片寂静，没人回应。
估计又跑出去考察了吧。这事儿常有，莉亚耸肩，打着哈欠去厨房，费力拉开大型微波炉的门。阿光总觉得她年纪小，又是女孩子，经常独自跑出去四处转，留她看守基地。
哼，其实他们也只相差一岁而已，凭什么看不起人。
微波炉叮的一声响。
莉亚把冒着热气的罐头扁豆从炉膛里拿出来，被那股子怪味熏得做了个
鬼脸。无论标签上写了啥，所有的罐头食品其实都一个味儿。自从救生艇掉到这个陌生的星球上，他们已经靠它维生数月。抱怨归抱怨，莉亚也清
楚，能找到这个掩体，是他们天大的幸运。
以前父母和老师都说，在宇宙中，要找到有大气层和适于人类呼吸的星球，就和中彩票一样难。他们确实中了彩票：方舟号救生艇在动力耗尽前，将他们送到了这个星球上。虽然这里荒芜得寸草不生，但至少有空气。更加令人惊喜的是，他们还找到了以前人类殖民者留下的一个废弃基地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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