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晚上,他蜷缩在沙发上等父母回来。零花钱被抢了好几回,导致他经常没钱买饭,只能饿肚子,或者回家自己蒸两个冷馒头。不能再瞒着了,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才行,自己解决不了的,大人一定可以解决吧?
因为怕黑,只能开电视陪着自己。
时针指向12,分针指向3,爸妈终于回家了。
还来不及哭诉白天遭遇的委屈,脸上又挨了父亲一巴掌。“你看看几点了,这么晚了不滚去睡觉,还在这里看电视?作业写完了吗?明天还上不上课了?”
阿尘第一次知道,原来委屈到极点,会变成怨恨和愤怒,连哭都哭不出来。
阿尘回过神来时,那个男生已经被一根绳子绑在了货架上。刀哥默默不语地站在男生面前,曾嵘在一旁递上一把手术刀,“这是我刚找到的玩意儿,这次试试剥皮?”
阿尘打了个冷战,看到刀哥脸上浮出一丝笑意,仿佛看见新玩具的儿童。
见刀哥这个表情,曾嵘知道他应允了,殷勤地上前,准备动手。
阿尘心中一痛。刚才脑海中闪过的场景,就是自己的记忆吗?那个无助的男孩被围攻欺负时,只希望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帮自己而已,可最终却一个帮他的人都没有。最后,他逃去了游戏世界。只有在游戏世界里,技术比体力更重要。将游戏玩得出神入化的他,也在游戏世界得到了现实世界里从未得到过的尊重。
记忆如一道惊雷,劈开阿尘脑中混沌的黑暗,阿尘突然想起,自己好像是因为玩了两天两夜的游戏,陷入了昏迷,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。如果没有逃去游戏世界,此刻是不是也不会被困在这座岛上?
帮帮那个无助的小男孩吧……如果当初有一个人帮他,他是不是就不会逃去游戏世界了?
“喂,你们,放开他。”阿尘上前一步,说道。
“你说什么?”曾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他跟你们无冤无仇,为什么这样对他?放了他吧。”
小包看看刀哥的脸色,将阿尘拉到一旁,“你别扫了刀哥的兴。扫街是刀哥的固定娱乐项目,每隔一段时间,穷极无聊了,他就带我们骑着摩托满街窜,发现目标就玩玩嘛,遇到谁算谁倒霉呗。”
阿尘没领情,大声质问:“你们这样做,还算人吗?”
刀哥一直没有说话,只是冷冷地盯着他。他的眼神是那样阴鸷,阿尘咬了咬嘴唇,心里慌张不已,却还是强撑着迎向这个眼神。
“你被现代社会教化、驯服,最终被道德体系洗脑,这很正常。可是在这岛上,道德不存在,杀人也不犯法。虐杀带来的欢愉能喂养人心中被压抑的本恶,当你习惯这一切,你才会感到作为动物最本能的快乐。”
“在之前的世界里,你一定是个社会垃圾吧?垃圾就是垃圾,哪来这么多大道理给自己开脱?”阿尘双手慢慢握拳。在今天、在这里被打死也没关系,什么都不做才会后悔终生。
他有种想法,不管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,此刻他所做的一切,或许是对他过去的救赎。
那个孤独的男孩,一直在等一个机会,等在某个平行世界里,自己能变强、变成英雄的机会。游戏里逞英雄,只是逃避和自欺欺人罢了。
现在,这个机会就摆在阿尘面前。
面对阿尘的愤怒与挑衅,刀哥冷冷一哼,好像阿尘在他眼里只是一粒尘埃,一只蚂蚁,他挥挥手就能拂去、捏死。“你既然这么想不开,就跟那小子一起吧。很好,很好。当受虐的人是两个,他们的恐惧会成倍放大,当一个人看见同伴被一点点杀死,而自己马上也将重蹈覆辙,他的绝望和挣扎才是最有意思的。我还从没一次玩过两个人,阿尘,你就先当那个观看者吧!捆上他。”
小包和曾嵘听到刀哥的指令,立刻合力将阿尘制住。阿尘拼命挣扎。
小包感慨,“哎,你这人怎么不听劝?对不起喽。”
曾嵘笑问小包:“你还记得吗?之前有个女的,也很是不好搞。”
“嗯,那女的叫姚远,是吧?也不知混进来想干什么,一个大美女却主动跳入虎口。啧啧,可惜了。”
阿尘一激灵,“你们说什么?你们对她做了什么?!”他一时以为他们说的是这两天抓住了姚远,急得往两边乱撞。
两人没料到阿尘迸发出这么大的力量,曾嵘一不留神被他甩到一边。此刻阿尘使出浑身力气扭打,一口咬住小包胳膊,紧紧抱住他的身体,直到咬下一团肉。他将肉吐到一边,疯了般大喊:“你们对她做了什么!”
小包差点儿疼晕过去,“刀哥,这小子疯了,弄他!”
刀哥从腰上掏出一把手枪,拉动枪栓对准阿尘额头。阿尘不再挣扎,曾嵘立刻重新别住他胳膊。但刀哥并没有开枪,“我不会这么便宜一枪毙了你的,我会让你好好体会绝望的滋味,让你一点儿一点儿失去身体的每一个部位,再一点儿一点儿死去。”说着,一枪托敲在阿尘太阳穴,直砸得他眼冒金星。
突然,不远处响起一发清脆的枪声。几人被枪声震慑,停下动作。阿尘感到一颗子弹掠过耳边,带着呼呼的风啸,然后是一声闷响。
钳住自己的曾嵘,手慢慢松了。阿尘回头一看,一发子弹穿过曾嵘眉心,将他击毙在地。再转头,路星正随意地提着枪走进来。
松了口气,还好他跟上来了。
正想扑到路星那边,和他一起解决掉这帮杂碎,阿尘却想起自己还要混入老E团体,不能暴露与路星相识的事实。他朝路星使了个眼色,冲上前和他假意扭打在一起,却“被”路星一脚蹬到一旁。
路星端枪指着刀哥,“留下枪,滚。”
刀哥知道自己不是路星对手,“你为什么老跟我们过不去?”
“我不说第三次,滚。”
刀哥耸耸肩,把枪狠狠拍在旁边的柜台上,讪讪离去,小包也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。
阿尘追上一步,“刀……”
“滚!”刀哥狠狠地摔下一句,喝住了阿尘。很快,他就和小包骑着摩托离去了。
阿尘看了看路星,一言不发,走到旁边被缚的那个男生身边,替他解开身上的绳子。“你赶紧走吧,”阿尘轻声说,“离手背文有莫比乌斯图案的人远点。你只要躲着他们,就不会有事了。”
那男生一松绑,连滚带爬地跑了。
这时,阿尘才郁闷地问路星:“现在怎么办?我要是回去,刀哥肯定会弄死我的。要是躲着他们,再查信息就难了,很多人都怕他,听他的。”
“你怎么跟这个刀疤脸混在一起?”路星有些生气地问,“这是个很危险的人,据说以前是个被判了无期的罪犯,不知怎么到这儿来了。”
“我以为跟他混能套出些情报。”阿尘一阵后怕,低着头像被批评的小学生,“对了,姚远呢?姚远怎么样了?”。
“放心,她没事。”
阿尘这才意识到,小包和曾嵘所说的,是姚远提到过的,之前她被老E的人抓住过那件事。自己关心则乱,一时误以为她现在被抓了。知道她没事,他长长松了口气。
路星从角落里捡起一个手机交给阿尘,是刚才打斗时阿尘故意丢下传递情报的。“不看了,直接说说你的发现。”路星说。
阿尘接过手机,一边删除信息一边说:“我正要告诉你们,他们16日,也就是大后天,会有一个‘狂欢日’。我还不知道‘狂欢日’是什么,但听他们说这次很特别……”
“老E的人每个月都会举办狂欢日,把前一个月收集到的部分物资拿出来挥霍,醉生梦死地自我麻痹。老E就是用这个办法拉拢人。”路星好奇,“这已经是他们的惯例了,没什么特别啊。你具体说说看。”
其实阿尘也没有什么特殊发现,只能讲一些凌乱的见闻。路星却听得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要不我再回去探探,老E还是信任我的。”阿尘见状忙说。
“不用了,太危险了。”路星说,“何况只有两天了,你也查不出什么东西。我们好好计划一下那天的行动吧。”
“我要是不回去,老E会不会多疑而改变计划?”
“放心,你没那么重要。”路星随口说。
“我……”
意识到自己说错话,路星解释道:“以刀疤脸的性格,会在老E面前骂你的时候照实说当时的情况。可在他们眼里,你只是个良心未泯的幼稚蠢货。他们不会把你跟我联系到一起的。”
路星带阿尘去一家青旅和姚远碰头。这家青旅有些破旧,一般人不会选择到这里休息。正鉴于此,它倒是个很好的落脚点。
趁这两日,三人在青旅好好修整。路星又仔细教了姚远和阿尘一些枪械的使用技巧。换弹匣、上膛、瞄准。两人练了两天,虽难成熟手,至少已不露怯。何况老E那帮人也没经过什么专业训练。
16日这天,三人中午出发,埋伏到庄园周围。
用望远镜看去,庄园里的人们和平时没什么不同。直到夜幕降临,所有人集中到了礼堂,像在等待某种仪式开始。
壮汉仍守在大门内的凉亭中。庄园虽然只由栅栏围着,但所有栅栏上都长满荆棘,根本无法攀爬翻越。三人不得已只能从正门进入,好在壮汉不难对付,还没看清来人是谁,已被路星敲晕在地。
远远就能听到礼堂内响起劲爆的电子乐,看来狂欢开始了,正是好时机!三人对视一眼,决定按计划去老E所住的别墅中找线索。
礼堂位于去老E别墅的必经之路上。经过礼堂时,三人伏低身子,不过阿尘还是好奇地向里望了一眼,想看看“狂欢日”究竟是在干什么。
夜风吹过未关的窗格,掀起米色丝绒窗帘。只见礼堂内,五彩的激光射灯迷幻地闪烁,将那一张张狂热的人脸照得一会儿明一会儿暗。
“别看了,快走吧。”路星仿佛很厌恶,头也不回地催促。
“等一下,你们看他们是在干什么?”阿尘却一脸惊恐。
路星这才和姚远看向礼堂,见到了诡异的一幕:里面每个人后脑上都连着一根长长的带螺纹的金属线缆。看不清这些线缆的另一头接在哪里,只能看见所有人摇头晃脑,甩得他们头上的那根线缆如长蛇般扭动。
“啊——”
路星一把抱住头,从胸腔中迸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,姚远立刻捂住他的嘴。他却仿佛陷入狂躁一般,使劲拍打自己头部,阿尘和姚远拼尽全力紧紧抱住他,“老大,你怎么了?!”
“‘末那识’。‘末那识’!”路星呻吟着,“我想起来了,‘末那识’的秘密!”
清脆的枪栓滑动声响起。阿尘抬头,是老E站在对面。
一柄SCAR-L突击步枪正对着他们的方向。“路星,果然是你。你究竟要怎样才死心?”
路星的脸因痛苦而扭曲,“找到‘末那识’……出去……”
老E脸色一变,向礼堂歪了歪头,“把枪丢掉,给我进去。”
路星这个样子,姚远和阿尘只能听老E摆布。
进到礼堂,老E引导他们来到三个空位上,每个空位分别有一根连在其他人脑袋上的那种螺纹线缆,可以通过一种三爪金属结构卡在后脑。
“戴上。”老E命令。与此同时,音乐停了下来,只剩下闪烁的旋转灯映射出鬼魅的光影。“我们打开了一个新世界,前所未有的美好新世界,而你们竟然只想做破坏新世界的恶鬼,想要当走出桃花源的武陵人。你们以为自己是谁?有梦想、有毅力、永不放弃的勇者?别自我感动了。想回到原来的世界?等待你们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绝望。何况只要有人走出桃花源,它就再也找不到、寻不回了。为了新世界的安全,你们只能待在这里。”老E用枪口指了指线缆,“现在,在这个新世界历史性的一天,你们必须融入我们,成为新世界的公民!”
“路星,快醒醒,快走……”阿尘焦急道。
可路星仍旧痛苦地挤着脑袋,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。
“别耍花招,戴上!”老E似乎等不及了,对着三人头顶的天花板就是一阵点射。
枪声终于让路星清醒了一点儿,他还是趴在阿尘肩上,摇晃着站不稳,只能咬着牙关低低道:“阿尘,你不是‘吃鸡’高手吗?忘掉你心里的道德防线,当一只猛兽吧。动物世界里,强者生存。”
说罢,路星猛地撞向老E。
老E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个措手不及,惊慌中竟被路星缴了械。
“接着,开火!”那把SCAR-L又从路星手中飞向阿尘。
阿尘一手接住枪。“吃鸡”里有这把枪,但不是他爱用的型号,因此不算很熟。何况前两天练习的还是新汤姆逊。不过,所有枪的用法应该都大同小异?
当一只猛兽吧,要不就会被吃掉了。
当一只猛兽!
阿尘大叫一声,转身扫射。“跑,姚远,快和路星一起跑!”
弹壳接连不断掉地,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。借着后坐力,阿尘一边射击一边后退。终于,三十发子弹射完,哪怕前两天练习过几百次,此刻双手发抖,根本无法快速地换好一个新弹匣。
礼堂里矗立着一排排连接螺纹线缆的机器,挡住了很多子弹,对方只有六七人倒地,虽然还有些人受了轻伤,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。
路星这时已更加清醒,“弹匣不通用,快撤。跑曲线!”
阿尘回过神,转身逃跑。这时,老E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,那些人头上的线缆脱落了,在经过一两秒钟的呆滞后,齐齐看向老E。
“抓住他们,杀死他们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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